摘 要:福建省福安市是中国畲族人口最多、最集中的县市,畲文化也最具特色,但目前畲族传统优秀文化传承与发展的现状岌岌可危,主要体现为民族集体精神认同的失路与迷惘及传统民俗文化的衰落,因此必须以增强畲民民族自豪感与凝聚力,积极创设文化发展大情境,加强物质与智力、技术支持等策略予以逐步解决。
关键词:传统文化 现状 畲族 发展策略
作者简介:周晓景(1974- ),男,福建福安人,宁德职业技术学院文化教育系教师,主要从事畲族民俗文化研究。
作者单位:宁德职业技术学院,福建福安,355000
历次全国人口普查表明:福建省福安市是中国畲族人口最多、最集中的一个县市,其畲族文化也最具特色。因此,研究福安畲族传统文化传承发展情况对于发展闽东、福建省以至于全国畲族文化有着最典型、最集中的意义。但多年来对福安畲族研究的工作特别是对大量田野作业(anthroplogical field work)所采集资料的统计分析表明,福安畲族这朵民族奇葩,现状不容乐观,恢弘畲族传统文化工作迫在眉睫。
一、畲民族上层文化现状
(一)畲族民族始祖图腾(集体精神)的滥觞
任何一个民族都有其上、中、下层文化,民族始祖图腾(集体精神)认同居于其民族文化的最上层。
畲族始祖盘瓠传说最早见于载藉的可能是《山海经》。按宋人罗泌的《路史·<发挥二>》所述,东汉应劭著的《风俗通》中也有论及,因为罗泌在他的《路史·<发挥二>》中述道:
应邵书遂以高辛氏犬盘瓠妻帝之女,乃生六男六女,自相夫妻,是为南蛮。
但今本《风俗通》中未见此文。
东晋郭璞注《山海经·海内北经》“犬封国”条记载:
犬封国曰犬戎国,状如犬。有一女子,方跪进柸食。有文马,缟身朱鬣,目若黄金,名曰吉量,乘之寿千岁。
郭璞注:
昔盘瓠杀戎王,高辛以美女妻之,不可以训,乃浮之会稽东海中,得三百里封之,生男为狗,女为美人,是为狗封之国也。
郭璞还在他的《房玄记》中又述及:
昔高辛帝犬戎为乱,帝言曰,有讨之妻以美女,封三百户。帝之狗名盘瓠,亡三月而杀犬戎以其首来。帝以女妻之会稽东南,得海中土三百里而封,生男为狗,生女为美人,封为狗民国。
由上述可知,《山海经》中认为“犬封国”即“犬戎国”,郭璞在注中又述及“盘瓠杀戎王”得到自己的领地建立了“狗封之国”,在《房玄记》中又说盘瓠杀“犬戎”后得到封地,被封为“狗民国”。郭璞的叙述似乎很零乱矛盾,那么《山海经》中的“犬封国”或“犬戎国”到底是盘瓠立功后建立的领地国还是那个被盘瓠所杀的“犬戎”的领地国呢?亦或“犬戎”即“犬戎”,而盘瓠世系另为 “南蛮”或“狗民国”呢?
畲族始祖系统、完备的记载则最早应是见于东晋干宝所作的《搜神记》卷十四第二条:
高辛氏,有老妇人,居于王宫,得耳疾,历时,医为挑治,出顶虫,大如茧。妇人去,后置以瓠篱,覆之以盘,俄尔顶虫乃化为犬。其文五色。因名盘瓠,遂畜之。时戎吴强盛,数侵边境,遣将征讨,不能擒胜。乃募天下有能得戎吴将军首者,赠金千斤,封邑万户,又赐以少女。后盘瓠衔得一头,将造王阙。王诊视之,即是戎吴。为之奈何?群臣皆曰:“盘瓠是畜,不可官秩,又不可妻。虽有功,无施也。”少女闻之,启王曰:“大王既以我许天下矣。盘瓠衔首而来,为国除害,此天命使然,岂狗之智力哉。王者重言,伯者重信,不可以女子微躯,而负明约于天下,国之祸也。”王惧而从之。令少女从盘瓠,盘瓠将女上南山,草木茂盛,无人行迹。于是女解去衣裳,为仆竖之结,着独力之衣,随盘瓠升山,入谷,止于石室之中。王悲思之,遣往视觅,天辄风雨,岭震,云晦,往者莫至。盖经三年,产六男、六女。盘瓠死,后自相配偶,因为夫妇。织绩木皮,染以草实。好五色衣服,裁制皆有尾形,后母归,以语王,王遣使迎诸男女,天不复雨。衣服褊裢,言语侏亻离 ,饮食蹲踞,好山恶都。王顺其意,赐以名山,广泽,号曰蛮夷。蛮夷者,外痴内黠,安土重旧,以其受异气于天命,故待以不常之律。田作,贾贩,无关繻、符传、租税之赋。有邑,君长皆赐印绶。冠用獭皮,取其游食于水。今即梁汉、巴蜀、武陵、长沙、庐江郡夷是也。用糁,杂鱼肉,叩槽而号,以祭盘瓠,其俗至今。故世称“赤髀,横裙,盘瓠子孙。”
干宝还在他的《晋纪》中说:
武陵、长沙、庐江郡夷,盘瓠之后也,杂处五溪之内。瓠凭山阻险,每常为害。杂糅鱼肉,叩槽而号,以祭盘瓠,俗称“赤髀横裙”,即其子孙。
《晋纪》为史乘之作,《搜神记》为魏晋志怪小说,非信史,但有关系统完备的畲族盘瓠始祖传说的最早文字记述即此,南朝范晔的《后汉书》为正史,在《南蛮列传》中亦绍续《搜神记》的故事框架,除删去盘瓠得名、增加“今长沙武陵蛮是也”外,内容上基本因袭《搜神记》,略有变动,大同小异。宋人罗泌《路史·<发挥二>》中的论述受上述二书影响的可能性亦比较大。
(二)民族集体精神(始祖图腾)认同的失路与迷惘
由以上可以看出,畲族的始祖(男)是一只忠勇神武的狗。福安市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集编的《中国民间故事集成·福建卷·福安县分卷》中辑录的时年六十一岁的康厝畲族乡凤洋村村民钟爱玉讲述的《畲族女人衫里有两个皇帝印》故事里即盘瓠平番有功封王、招为附马这一说法。目前几乎所有的畲族祠堂正座和百姓房屋中庭都悬挂着这样一幅对联:“建功前朝帝喾高辛亲勅赐,名垂后裔皇子王孙免差役”,但在田野作业中,问卷调查表明,有60%以上的畲民强烈表示“绝不认同”自己的祖先是一只“狗”的传说,不论这只狗是多么地英勇神武、多么地功勋卓著。
由此,盘瓠崇拜的悖论就产生了:一方面在畲民的集体意识中,盘瓠王的“忠勇”精神是他们公认的引以为豪的普世人生价值取向,“忠勇”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有着深刻的人格魅力;另一方面,他们又极力否认自己的祖先是一只“狗”演化而成的“狗头人身”的“人”。因为在传统民俗的话语系统中,“狗”总是在 “狗东西”、“狗眼看人低”、“狗改不了吃屎”、“丧家之狗”、“走狗”、“狗急乱咬人”等充满极度贬义意思的俗语、俚语中充当主语,在日常的禁忌习俗中,狗血是极度污秽之物,鲁迅先生批判他的对手是“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日常小孩在发毒誓时常会说“骗人的是小狗”,“狗”在传统民俗社会中是一个品格卑贱、鄙俗、穷凶极恶的价值指向的符号表征。畲民族作为一个人口资源总量长期偏少的的边地民族,历代在种种社会关系的博弈中都是弱势群体,一直承担着来自其它大群体民族、强势民族、社会强势阶层以及其它强势个体的轻视、挤兑而带来的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压力,本来就有着较强的民族群体自卑感,倘若一旦承认了自己是“狗子狗孙”,被定位成“狗的传人”,那么无疑更加加剧他们在当前一体化潮流下社会博弈中的心理落差,他们要在当前民俗社会中的舆论环境、价值系统中骄傲地生存下去,将要付出的心理上的代价是巨大的。在当前社会各民族、各阶层、各群体都在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无牵强附会地将自己的过去、现在、将来的身家谱系不断崇高化的同时,畲族若接受这将自我卑渺化的定位,在将来社会竞争日益激烈的时日里他们的生态、心态我们是可想而知的。
在这种尴尬状况下,相当部分畲民将始祖认同向“凤凰”这一形象迁移。但向“凤凰”这一图腾符号迁移实属勉强,传说中畲民族最原始的发源地是在广东凤凰山,但并非以山中栖凤凰而是因山形似凤凰而得名。那么是否因为畲民世代栖居幽秀深山与凤凰的栖息习性相契,且因为传说中的始祖婆是高辛帝公主为金枝玉叶之凤体,故而以深山凤凰自喻呢?近代以来,畲民都纷纷告别竹寮改住汉式庭院,在他们房屋中堂壁上通常都张贴一张写“凤凰到此”的红纸字幅,因此,为了维护族系源流的高贵与荣光,畲民们便在集体意识上自觉地摒卑趋尚,将自己的始祖崇拜迁移到了高贵且集众美德于一身的百鸟之王——凤凰这一图腾符号之上。但这不能解决根本性的问题,即畲民在修纂本族宗谱时无法将其始祖追溯到是一个凤凰产的蛋——在重大祭祀活动中,畲民拜祭的仍然是记述盘瓠功烈的祖图与象征无上权威的龙首杖。
但即使畲民族在集体图腾上都能够一致认同盘瓠为始祖,却又引发另外一个更深层面的问题,即:畲民不是纯粹血统意义上的炎黄子孙,只是有1/2血统的炎黄后裔。因为在炎黄谱系中,最终的溯源是女娲造人的传说。盘瓠不是女娲所造泥人的后裔,而是在人类历史发展到高辛帝时由他母亲的耳屎生化成的一条虫再变形出来的一只“五色犬”。在通常的国家/民族、中华/炎黄、父系/宗族、远古/现代的更为宏大的叙事语境与家国谱系认同中,畲族又处于尴尬地位。
我们知道,一个民族的始祖图腾认同与溯源归流,在维系本民族的自我意识和共同心理方面有着决定性的作用,认同与溯归上的失路与迷惘,将造成本民族在现实社会中的集体无依感与其自我定位的异已感(the sense of otherness),从而失却维系本民族发展繁衍的最基本的情感联系(primordial attachment),而这对于一个民族在当前的一体化/城市化洪流中的社会,尤其是在中国这样一个由发展中国家/民族向发达国家/民族转型的历史进程中,是相当致命的。始祖图腾认同的集体意识一旦从失路和迷惘走向崩溃,畲族也将在中国现代化/城市化的进程中走向湮灭。
二、畲民族中、下层文化现状
传统民俗(folklore)文化是规范本民族个体行为、语言和心理的一种最基本力量,同时也是维系一个民族区别于其它族类而得以遗世独立的最重要的形式/行为规范。生产方式、生产资料、生活方式、生活资料的变化对民俗文化起决定性的影响作用。前文已论及在畲民族文化中属于上层文化地位的始祖图腾认同已经出现危机,那么我们再来分析其中、下层文化——畲民族的民俗文化:
(一)畲民族传统民俗文化的类型及内容
畲民族传统民俗有其发生发展的载体,其民俗类型的形成与特点主要是由其在生产生活及社会活动中所产生的不断重复的、带有模式性的活动内容所决定的。
在物质民俗方面,从明代至清代初期,畲民还是“崖处巢居,耕山而食,去瘠就腴,率数岁一徙。”(卞宝第《闽峤輶轩录》卷一,霞浦县),过的是一种既有游牧民族特点又有农耕民族特点的“游耕”生活,乾隆年间,闽东各县地方官府开始对畲民实行编甲,标志着他们正式告别原始游耕时代,开始了定居农业的历史进程。畲族在福安(闽东)由此基本上形成“大分散,小聚居”的格局,居住在“悬草寮”里。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与汉族的接触,畲民开始建筑土木结构住房,1949年后,畲民已基本上不住茅寮,砖木、砖混结构的房子开始出现并逐渐增多。传统畲民主要是在僻远山区垦荒种山,种植禾稻、蓝靛、苎麻、甘薯、茶叶等农作物。明万历《福安县志》记载福安畲民有种植一种旱作禾稻,被称为“畲稻”,畲民所开之田则被称作“畲田”;乾隆年间《宁德县志》记载的闽东一带由于畲民种菁产业的发展而“菁客盈千”,畲民居住的村寮则被称为“菁寮”,以致“福建菁”名闻全国,有“福州西南,蓝甲天下”之说;同时种苎、制苎、织苎业兴盛。清同光以后,受洋靛、洋布冲击,种菁、种苎业走向衰落。福安畲民还种植白茶,1973年正式定名为“大白茶”,1988年名列《中国农业百科全书·茶业卷》。此外,采薪烧炭也是畲民的一项重要生产劳动内容和经济来源,直到上个世纪后期,我们依然可以在城镇集市墙根下,看到畲民倚炭待沽的身影。另外,除从事农事外,畲民还开展狩猎活动,技艺高超的猎手往往具有很高的群众威望。在服饰方面,传统畲族男子与汉人大致相同,但偏爱着蓝苎布衫;女性则梳凤凰头,着凤凰装,银饰精美,很具民族特色。由以上物质生产生活活动,畲民逐步形成了传统的较为独特的物质民俗文化,其生产性节日有“开车驾”、“祈福”、“补天穿”、“三月三”、“牛歇节”、“六月六”、“尝新节”、“圆冬节”等。
在社会民俗方面,畲族村寨多以血缘相近的同姓聚族同居。其宗族结构是“总祠——同姓宗祠——支祠——房——家庭”。福安的蓝、雷、钟三姓宗谱中,都冠以“盘、蓝、雷、钟”四姓血脉的图表,这是畲民特殊的宗族观。至于“支祠——房——家庭”的基层结构则与汉民的宗族结构基本相同。畲族宗谱里有严格的“族规”、“家训”等。畲民族在社会民俗文化上表现出来的的血缘、地缘特征较为明显,而由于历代经济落后,未能形成有规模、有影响的业缘组织。畲族的人生礼仪、岁时性节日等与汉族大致相同,其宗教性节日有“二月二”、“孙公明王节”、“林公节”、“元帅节”等。
在精神民俗方面,其民间信仰与闽文化民间信仰的整体特点趋于一致,即“多神崇拜”。福安畲族的民间信仰对象主要包括:一是对宗祠远祖和本民族英雄人物的崇拜;二是一些民间俗神如“林公大王”、“灶神”、“奶娘神”、“五显大帝”等;三是道教尊神如观世音等;四是对一些自然生物神灵如奇石、奇树和崇拜。福安畲族的民间艺术包括音乐、舞蹈、刺绣、编织、竹编、雕刻、剪纸等,其中具有较强民族特色的是山歌、巫舞、金斗洋拳术等。
在语言民俗方面,畲族有自己的完整、完善的语言系统,全国各地的畲语有所不同,其中福安畲语保留古畲语的成份较多,使用面覆盖全国畲族地区的99%,是中国畲族内部交往、交流和相互进行民族身份识别的通用语言,堪称中国畲族的“普通话”。畲族在漫长的生产、生活和劳动过程中,创作了很多具有畲民族特色的谚语、俗语、俚语,同时还创作了很多优秀的民间故事和民间歌谣,其中民间歌谣大致分为叙事歌、抒情歌、习俗歌、宗教歌等。一般来说福安畲族人民特有的民族心理、文化传承较为集中地体现在他们所创作的的民间故事和民间歌谣中,在千百年来不断地被流传复述、翻唱,不断地向世人昭示着他们的对生活的审美取向和价值判断。值得一提的是,福安(闽东)畲族虽然有自己自己独特、完善的语言系统,但与国内其它地域的畲族一样,没有形成自己的文字。
之所以赘述以上四个方面,是因为民俗事象纷繁芜杂,从社会基础的经济活动,到相应的社会关系,再到上层建筑的各种制度和意识形态,大都附有一定的民俗行为及有关的心理活动,总体上可以按以上四个方面来划分。民俗作为一种民间传承文化,它的主体部分形成于过去,属于民族的传统文化,但它的根脉一直延伸到当今社会的各个领域,伴随着一个国家/民族民众的生活继续向前发展和变化。但是我们在调研中发现,目前畲族传统文化的传承发展在当前遭受严重阻滞乃至产生断层.
(二)畲民族传统民俗文化的式微与没落
在物质民俗方面,乾隆年间的编丁入甲与当代的改革开放是畲族汉化的两个重要里程碑,前者使畲民告别游耕生活,进入定居农业生活与汉民开始融合汉化,后者使其被纳入中国现代城市化的洪流并逐渐被淹没。编丁入甲使游耕文化、草寮文化成为历史,住进与汉人一样的土木结构的庭院,“住”的习俗一旦被改变,衣、食、行的习俗也随之发生巨大变化。改革开放后,随着“发家致富”——“奔小康”——“建设新农村”一系列以国家机器为保障的经济改革政策的实施,中国基层社会逐步实现 “去乡土化”而趋向“现代化/城市化”。 “奔小康”——“建设新农村”是自上而下的政治/经济要求,要求基层党政干部不遗余力地予以推行,并与官员政绩考核挂钩,其中新建钢筋混凝土房数量则作为一个重要指标,钢筋水泥的城市化丛林堡垒一旦建成,畲族新旧民俗文化的断层也赫然形成;而随着其它非农经济产业的兴起,农耕退居次要位置,部分地区甚至出现废耕现象,由此相应的生产性节日、习俗也逐渐自然消亡。同时改革开放以来,西风东渐,整体国人受到很强烈的西方生活方式、审美观念的冲击影响,畲民的炊煮、穿着、交通也不例外地相应发生重大变化。传统服饰从畲民的日常主要便常服退居只在重大节庆日才才穿着的礼服。目前,51%的畲民已完全不穿着传统服装,40%的畲民只有在节庆日才穿,66%的畲民不能从服装的异同上分辨畲族姑娘与妇女,37%的畲民认为畲族传统服饰并不怎么美,只是“一般般”而已。我们知道,物质生活是文化存续的载体,载体的变化则使原有的物质民俗文化传承失续,从而导致其民族魅力的急剧衰减。
在社会民俗方面,畲族在漫长的发展历程中虽然历经迁徙,近代——现代——当代以来又经历了封建社会解体、内战、新中国成立、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等重大历史变更,宗族结构仍然较为稳固。但其原有的一些极具民族特色的在农耕时代形成的“族规”、“家训”等用以规范地方/民间畲族社会细胞的地缘/血缘组织的社会关系惯制,在现时代已失去原有的民间/宗族法规效力。原有的一些关涉到从个人到家庭、家族、乡社乃至民族、国家在融合交往过程中使用并传承的集体行为方式规范也几乎荡然无存。其一些岁时性节日中与汉族社会相同者则成为无族界/族差性的大众化节庆活动,具有特殊民族特色者则因受物质、经济条件及人口规模也无法完全按古制举办,只能是走过场而已。如在1982年版的由杨永生编写、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外民间节日》一书里,还记载“年初一时,畲族人民要全家拜‘盘瓠祖图’。年长的人向全家讲述祖宗的历史传说,每间隔三年还要举行隆重的仪式,祭祀‘盘瓠祖图’。”但目前的畲村,即使有祭拜祖图,也鲜有年长之人能完整讲述盘瓠功烈,三年一次的大祭也难以如期执行。由于当代社会的急剧发展,代表畲族修齐治平之道的具有其民族特色的传统伦理道德规范的古老宗谱中的族规、家训,也已不能适应当代社会,但面对新时代、新形势,又未能建立起可以有效维系畲民族自身社会民间/非官方的道德伦理及行为规范准则。当前众多畲村村口宣传栏上的“村规民约”几乎都是以一致口吻诠释当下中国城市化进程中政策、法规的模式化“乡村守则”,此畲村与彼汉村完全相同,是放之四海皆准的。一体化、模式化地推行政策精神更加加速了畲族社会民俗文化“去畲族化”进度,使畲族与其它民族(汉族)的族差日趋缩小,最后融入到全国一体化乃至世界一体化的格局中去。
在精神民俗方面,畲族对民族英雄、民间俗神、道教神灵、自然物体神灵的崇拜上是与当地汉民族地区民间社会的精神民俗基本相同,如林公大王、灶神、奶娘神以及真武大帝、观世音等。艺文方面,对于祖上传下来的畲歌唱本,村民手中尚存相当数量,但有意识地被保管的不多,相当多被虫蛀、湿化,极不利流存。畲民族本是以酷爱唱山歌闻名于世的民族,但是在调研中,有57%的畲民表示他们现在只是“偶尔才唱”,1%的畲民是“完全不会唱”,0.5%的畲民表示他们“根本不爱唱,只有上级组织活动要求唱时才唱”,还有41.5%的畲民表示他们“都不唱”。山歌本是畲民进行生产生活劳动时,有感而发、即兴编唱的智慧的火花、原生态的纯艺术菁华,但80%的畲民都没有也无法在现实生活中即兴编唱山歌了,对于“村里还有人会跳畲舞吗”的的问题,90%以上的群众回答“只有极少部分人会”。畲舞中最具民族特色的是祭祀舞和婚礼舞,祭祀舞中蕴含着难得的畲族舞蹈、音乐的印记以及畲族独特的祭祀程序,体现着畲民族的人生宇宙哲学观,对传承畲族文化有着极大的人文价值,但据福安市政协2004年《关于保护抢救畲族文化遗产,弘扬培育畲族文化》的调查报告显示,到2004年5月止,仅发现社口镇南山村和康厝乡红坪村有巫舞,且这些畲巫(艺人)均年事已高,后继乏人。畲族的传统婚礼以歌代言,以歌为线,且歌且舞,雍容大雅又活泼喜庆,生动再现了始祖婆(高辛帝三公主)当年的金枝玉叶风彩与母仪天下的风范,着重体现传统畲民尊重女性的婚姻观及人伦理念,是研究畲族民俗文化典型的具有独特魅力的“活标本”,但在当前“欧化/美化”、“国际化”时尚潮流的袭卷浇漓下,畲族青年早已“数典忘祖”,不习惯举行传统婚礼了。另外,福安金斗洋的畲族武术,融盘瓠拳与南少林武功于一炉,1987年经中国武协审定,入选《中华武术文库》,但现在会拳术的仅五六人,且年纪均在70岁以上。在当前的市场经济条件下,畲乡青年迫于生存压力,能潜心武学者已没有,因此绝世武功,面临失传,同时与武功一起失传将还有畲族刚毅勇猛的尚武精神。我们认为,精神民俗文化的传承在延续过去辉煌历史记忆的同时,还担负着引领本民族开创美好未来的憧憬和梦想的重任,无法想象,一个无梦的民族的将来会是怎样的。
在语言民俗方面,近代以来,由于畲族自身对外交流的需要,畲民在生产生活、劳动、商贸活动中大多数习得并普遍运用汉语或汉语方言。在福安除少数畲族群众聚居的村子中还有用畲语交流外,畲民与畲民之间的内部交流用的更多的则是福安汉族的方语,即所谓的“福安话”。在福安穆云畲族乡溪塔村的抽样调查结果表明,73%的畲民“大致会听得懂畲语但不大会讲”,6%的畲民“完全不会讲”,21%的群众“只会一点”,在一些畲汉杂居特别是汉民占多数的村庄,畲语基本绝迹,调查还表明80%的畲族青少年不懂畲语,也没有兴趣学畲语,对于这些乡村少年,在学校里学习标准普通话已够让他们头疼了。因此,长此以往,畲语也将面临消亡。对于“你都知道(能讲述)畲族的民间故事吗”,42%的畲民表示“只知道(能讲述)一部分”,36%的畲民表示“完全不知道(不能讲述)”。访谈中还有许多畲民认为对于同一个民间故事,不同地域(地区)流传的版本差别很大,导致外人由于误读而对畲族传统精神的核心理念产生歧义和曲解。
三、恢弘畲族优秀文化的一些思考与对策
(一)增强畲民的民族自豪感与凝聚力
1.正确分析把握畲民族集体性格
世界著名人类学家、民俗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认为,一个民族的集体性格决定这个民族的未来和命运。因此我们只有在全面而深刻地把握了这个民族的集体性格后才能有效地去加以引导、扶持,使他们从弱势走向共荣。我们经过对大量文献资料及现实现象的比较分析与归纳研究认为,传统畲族的集体民族性格的最大特点即是干宝在《搜神记》中所说的“外痴内黠”。经过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不断地与儒、释、道及中华多种文化、多类型文明的相互磨励、融合,我们认为在当代,畲民族的集体民族性格最典型的特点趋向于“内王外圣”。在畲乡开展田野工作时,被调查的畲民中有85%表示他们以生为一个畲族人为荣,但问及“作为一个居住在农村的畲族人,在与汉人特别是城市汉人交往时,你觉得自卑吗”的问题时, 50%的畲民表示仍然“感到自卑”,另外一半的畲民虽然回答“不自卑”,但语气显然不如回答前一个问题时那么地斩截而自豪,显得有些底气不足。88%的畲民认为虽然目前国家在政策在给予了畲族很高的政治待遇,在经济文化各方面也很关心的支持畲乡的发展,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还是有很多人(汉人)存在歧视畲民的倾向。多年来在对福安多个畲族村的考察中,我们还发现:在相对封闭的畲村里,在溪云霭霭、绿竹猗猗的生存情境中,畲民的自我定位是相当高、自我优越感是相当强的。在畲民的世界里,畲族男子个个是飞龙,勇敢、强壮;畲族女子个个是凤凰,美丽、聪慧,畲族人个个都是顶刮刮的。在生产劳动、对山歌、游戏竞技比赛等各种场合,他们比体能、比技能、比“肚才”、比“外才”,个个不甘落后,勇于竞争,互不相让,他们的勇气、智慧都能得到充分的发挥。可是一旦离开这个特定的生活情境,进入城镇人的世界(汉人聚居区)时,他们处处显得拘谨、局促,而这种拘谨、局促的不安感还不是乡村畲民所特有的,城市畲民也有,下文将述及。我们经常会看到挑着菜担子、药担子在城镇即使是空阔少人的街道上行走的畲民们总是小心翼翼地偏行一隅,无故遭人呵斥或推搡时,他们总是默默避开,几乎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显得极度地谦卑、忍让。在对待外面的世界的态度上,他们有着圣人般的木讷与宽容。因此,我们把他们民族性格的特点定位为“内王外圣”,并且认为只有深刻地把握了这一点,增强畲民的民族自豪感与凝聚力、恢弘畲民族传统人文的工作才会有更强的针对性。
2.统一集体精神认同
畲民相对于外面世界的自卑感,由来已久,20世纪年代以前,福安有些畲家在命名时,名字都冠以福安大姓“林、陈”等字,如“钟林平”、“蓝林景”、“雷陈义”等,在对外交往时不将姓、名连报而直接报名字,故意造成对方误以为自己是大姓望族,从而避免别人以先入为主的“畲客”的第一印象歧视自己,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实际上恰恰暴露了畲民内心深处最为脆弱的一角。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发现,福安本地的一些公职人员,甚至是一些畲族乡的党政干部,他们长期从事民族事务工作,应该是有很强的民族平等意识与政治素养的,可是一旦在世俗生活中因琐事与畲民发生矛盾时,也都会在背地里用方言土话恨生生地骂上一声“臭畲客”,大有“非我族类,不入教化”的大汉族沙文主义的意味。在调查中我们还发现当旅游团进入畲村时,导游向游客介绍畲族历史时也是很审慎地说畲民的祖先是一只“高辛帝母亲的宠物”,以很委婉的说辞避开“始祖图腾”认同上“狗的传人”的敏感问题。由此看来,要统一集体精神认同提高提高畲民自豪感的工作是两个方面的:一方面是要改变这种外族(汉族)歧视畲族的状况,另一方面是要使畲民克服自身的自卑感。而所有的歧视和自卑最后都归因到一点即:畲民是否“狗的传人”,我们经过大量的分析研究认为:盘瓠精神作为集体精神认同是不可以动摇的,1956年国务院就是据此才确定畲族之所以作为五十六个民族之一而存在的,一旦全面动摇了盘瓠认同,畲族将迅速湮灭。我们认为狗在传统民俗话语体系中,其精神风貌上也有“忠诚、骁勇”等正面特点可以塑造和彰扬。十二生肖中也有狗,可是没有一个人因为属狗而自卑一辈子的,十二生肖中还有比狗更为卑渺的动物如鸡、蛇、鼠等,但中国传统美德从来都是以隐恶扬善、喜讨吉祥的心理把它们塑造得可亲可爱而富有人情味。因此,各级党政部门、民族事务工作机构都应大力加大宣传力度,宣扬盘瓠王与三公主的丰功伟烈,促使全社会尊重、帮扶畲族风气的形成。但是在宣传盘瓠崇拜的同时还要进行人类物种起源的宣传,恢弘民俗与宣讲科学一并进行,并把握好二者的“度”。把畲民的集体精神认同统一到盘瓠崇拜上来,重塑他们的宗族/身世谱系的自豪感;另外以大力宣讲科学的人类发展史把畲汉归一到中华/炎黄子孙的血脉源流上来。
(二)积极创设恢弘畲族传统文化的情境
1.注重在贯彻政策时的原则性与灵活性的结合
福安畲族的各个小区(畲乡)组织在全省乃至全国是居于特殊地位的民族小区,畲族之所以至今还能在世界民族之林占有一席之地,是因为她在经济、信仰、文化等方面的独特性,“物以稀为贵”,因此,在推行城市化政策时不应破坏其“稀”的特性,不能以其它城镇小区的一体化、模式化标准去塑造她、建设她,中共基层党政部门在执行国家政策、方针时,应该根据某一畲民聚居村的具体特点,注重原则性与灵活性的结合。如执行计划生育工作,应在保存畲族传统农耕经济特点的前提下,充分考虑该村人口的年龄结构、性别比例等,不拘于只生一胎或二胎的要求。如在一些人口老龄化极其严重的畲村,则可以在某一时期鼓励多生;在一些青壮年劳动力过剩的畲村,则应鼓励晚婚晚育和只生一胎;在一些以农耕为主的畲村,在某一时期可能就要鼓励多生男孩;在一些以农副产品加工、手工业加工为主的畲村则可以鼓励多生女孩。通过对政策原则性与灵活性相结合运用,真正在畲村做到有计划地生育。由于在中国当代二十多年来城市化的进程也将畲乡席卷入其历史洪流,造成了畲族传统文化较大的硬伤,因此在当前的“奔小康”、“建设新农村”运动中,一定要充分吸取前面的经验教训。如在畲族村的整体建设规划上应尽量避免套用城镇模式,对于原有的房屋、祠堂等应鼓励畲民尽可能不要拆旧建新,而是在保留土木结构房屋外观的基础上,把财力集中在内部装修上,改造厨卫系统,完善各功能区;同时新建房屋外观一律只能采用土木结构,钢筋水泥只限于内部装修。这样既保存了畲村的古韵和人文风貌又方便了群众生活,既经济又实用。在发展畲族经济上,应赋予更多更灵活的优惠政策,鼓励发展特色农业、农副业,鼓励外向型经济与自给自足经济的有机结合,鼓励发展传统织造业、鼓励畲民穿戴传统民族服饰等。
2.积极创建各种恢弘畲族文化的载体
畲族传统文化特别是其中的“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部分的传承、恢弘,离不开一定的载体。如畲民若都弃农从商,那么开展生产性节日活动的载体便失去;若畲民都不上山劳作,那么山歌则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畲民若不再有图腾崇拜和民间信仰,巫舞也就会消亡;畲民若都住钢筋水泥的套房,畲族婚礼就无法按程序举行;畲民若都不着传统服饰,畲村就不再有凤凰女的风景线……因此,只要文化载体建设好了,文化自然而然就会得到传承与发展。所以,中共政府各部门应主要注重文化载体的建设、完善,从而营造、培育畲族文化发展的土壤、情境,而不是急功近利地以行政干预的手段来组织推行畲乡的村容村貌改革,以红头文件来组织文化节、歌会的形式来弘扬发展畲文化。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政府及相关文化管理部门就有不断地组织畲族歌会,曾经把畲民拉到城市钢筋水泥丛林密集的富春溪畔进行有组织、有预设、经过反复彩排的对歌会,也组织过在乡镇上搭台赛歌。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至本世纪初,大大小小的选美选秀活动风靡全国,甚至一些国际性的选美活动也在中国内地举行,为当地的经贸活动搭台唱戏。于是相关文化管理部门也顺应潮流,在畲族歌会上让临时突击培训出来的畲族妙龄少女穿上畲族传统小衣短裤在台上走着蹩脚的猫步,以迎和彼时国人狂躁的文化猎奇心态和低级媚俗的审美需求。此类活动大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轰轰烈烈,观者云集,造成一时之影响,但曲终人散,畲歌在流水清风中飘远,传统文化状况依旧。因此,我们认为民族传统文化特别是民俗文化,其根本在民间,其来源于民间,所以发展、传承、光大的最有效渠道也在民间,主要应由民间组织、个人来担当。在创建各种恢弘畲族文化的载体的工作上,政府部门无为之治胜于有为之治,创建好载体就行了,余下的事,交给畲民自己来做,让畲民做传承本族文化的主人,这样才能以真正的民间力量形成自觉地传承民俗文化的长效机制。
3.克服以发展旅游业弘扬畲族传统文化的一些误区
发展畲民族风情旅游项目,有利亦有弊,在溪塔村开展调查时,我们看到旅游团的游客们正在观赏畲族风情文艺演出,我们主要观看了“竹卜惊雀”、“打枪担”、“奶娘踩罡”三个舞蹈。我们认为其中“竹卜惊雀”、“打枪担”两个舞蹈严格地说只能是“穿上畲服来跳的舞蹈”,而不是真正的“畲舞”,其手法、身法、步式皆大量借用汉、藏、蒙等族舞蹈的技式,配乐也非畲族音乐,整体编排上欠变化,“畲”的主题也不够鲜明,且舞蹈演员也不是当地的畲族姑娘而是旅游公司雇用的外来的业余文化团体演员。可以这么说,如果让这些姑娘们换上苗、瑶、黎、侗的民族服装,那么这两个舞蹈也可以是这几个民族的民族舞蹈了。因此这两个舞蹈不演则罢,演了反而让观者失落那种对畲舞神秘、珍奇的向往。另外的“奶娘踩罡”是由当地畲民表演的巫舞,我们发现其“巫、武、舞”结合的特征较为明显。巫舞是一种精神意念指向性很强的宗教仪式活动,要求巫者通过舞蹈动作达到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出入幽明,镇妖驱魔。一场舞下来,巫师往往元神耗损,精疲力尽,因此要求巫者要有极强的职业道德意识(巫德)。但巫舞一旦成为旅游业中的盈利性节目,面对一拨拨如潮水般的游客时,巫师只能是一次次麻木而机械地起舞了,谈不上什么巫、武、舞结合,谈不上什么意行合一,谈不上什么巫德了,巫对已身从事的事业的神圣感、神秘感及热爱感将消失殆尽。另外畲族的山歌与其它舞蹈,本是畲民在生产、生活中源于对劳动、对生活的热爱如对丰收的喜悦、对爱情的憧憬等而迸发出来一种充满激情的最原生态、最自然的艺术创作,而一旦经改造后被推向市场经济的盈利舞台成为为游客提供精神商品时,那些本来对生活有着很强美感诉求(aesfhetic wish)的畲民中的歌舞佼佼者们在日复一日机械的表演后,他们还会在内心深处真正地热爱山歌、热爱畲舞吗?且以城市人审美标准改造包装出来的舞台化畲族歌舞的风行,必然大大抑制了生产、生活中原生态作品的创作,长此以往,则歌舞尚在,但精神却难以传承。因此相关部门在发展旅游业促进畲族文化发展的同时,务必要高度重视这个问题,尽量避免一些急功近利的做法。
(三)加大对恢弘畲族文化的物质与智力、技术方面的支持
1.在”两个有利于”原则指导下进行支持
营造创设畲民族文化发展的整体情境、创建活动载体,需要政府及社会各界的大力支持,需要资金的注入,以改缮村容村貌、改造畲民民居、发展特色农作物经济等等,但这一切都必须在“有利于创设传统畲族文化情境”、“有利于创建畲族文化传承载体”的原则下进行,否则将是南辕北辙。近几年来,福建省、宁德市、福安市各级党委、政府都很重视畲族传统文化的抢救、征集、整理、保护等工作,做了很多的工作,但是目前所有的工作都还只是停留在整理挖崛、还原再现以及向大众普及畲族文化知识的层面,真正对畲族文化开展深入层面的学术研究并将成果转化成发展政策以帮助形成恢弘畲族文化长效机制的几乎没有。因为我们知道抢救、征集、整理等不是目的,只是手段,目的是要使畲族文化得以有效地传承,而传承畲族文化的主体只能是畲民。尽管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整理出了许多畲歌、畲舞、拳术、民俗礼仪,出版了许多光盘、书藉等,还比较系统地整理出了畲语,但是这些都只是“标本”和历史的影像,倘若在畲村里畲民都不讲畲话、不唱畲歌,不跳畲族,不练畲拳,不举行畲族民俗活动,畲文化何以传承恢弘?难不成靠其它民族的民众来传承?因此在加大物质支持的同时,尽快开展畲族文化学术研究,以智力成果支持畲民传承本民族文化则势在必行。另外在畲村的整体规划、房屋改造、文物保护、农业经济发展等方面应多延请专家、学者、专业技术人员进行指导、帮扶,加大技术等支持力度。
2.充分发挥城市城镇畲民的作用
新中国成立以来,由于国家政策的扶持,很多畲民通过考学、提干、经商等多种渠道,进入城镇定居,由此在城镇繁衍发展。上文述及,城市城镇畲民也有自卑感,他们在长年的工作生活中为了不被视为“异类”基本上都自觉地接受了“汉化”。在汉人小区里与汉人一起居住生活,他们往往都已摒弃了自己本民族的信仰、习俗而趋同于汉人的信仰、习俗,特别是与汉人通婚后,基本上就完全被汉化。经过一两代的更替,很多中青年、少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宗族谱系源自何方,不知道自己民族的历史,不会讲畲话,不会讲述本民族民间故事,他们在享受着高考、提干、公务员考录等民族优惠政策的同时却没能为弘扬本民族文化、传承本民族精神作应有的贡献,而恰恰是这一部分城市城镇畲民他们经济条件好、学历层次高、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社会资源,更应该也最有能力为弘扬本民族传统优秀文化做出突出贡献,他们应该是恢弘畲族文化的十分重要的力量。且值得一提的是,畲族没有自己的文字,传统文化都靠言传身授,这是一个文化传承中很大的盲点。2007年春节,上海吉尼斯总部曾经做了一个一万人的传话活动,当一句“是辣的都怕四川人”的话经过一万次的复述、转述、流传,到最后一个人嘴里变成了“祝你身体健康”,因此我们也担心畲族文化内容、核心精神会在这种流转中发生质变。另外在很多畲族歌词、民间文学等,用畲语表述起来意味悠远、诙谐生动,但要向社会大众普及则需先将畲语翻译成福安方言土话,然后再翻译成汉语普通话,这种“二度翻译”要保持原有畲语文学的独特韵味与精髓,且做到“信、达、雅”难度极大,只能由精通畲语和福安汉语方言且具有较高文化素养的城市畲民来完成。因此要在城市城镇畲民中大力宣扬民族文化,让他们的挥生力军作用,自觉地成为本民族文化的继承人,光大民族文化。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畲族作为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边地民族,其民族文化涵蕴的强度与深度、向度所概括生发出来的文化上的独立性与特异性都是中华传统多元文化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福安畲族人民在当今一体化的社会中,既要保持普遍性的中华意识,同时又要保持自身基于少数民族立场的种族记忆、生命血质和个性选择并承担将本民族文化发扬光大的重任,目前确实面临重重困难,因此需要全社会形成合力,大力关爱,我们相信只要决策科学、规划合理、方法正确、措施得力,畲族文化定能逐步得以恢弘、光大。
参考文献:
1.张景祁总纂:《福安县志》,清光绪十年版(福安,福建省福安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整理,1986年)
2.殷之辂修,朱梅等纂:《福宁州志》,日本尊经阁文库藏明万历四十四年版(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0年)
3.钟敬文主编:《民俗学概论》(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年12月)
4.蓝炯熹总纂:《福安畲族志》(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1995年12月